——访北京大学志愿服务与福利研究中心主任丁元竹教授

为什么要做志愿者

今日中国：您接触过的志愿者很多，根据您的了解，人们做志愿者的动机是什么？

丁元竹：这是一个最有意思又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志愿者的动机非常复杂，其中有一些带有一定的强制性，我们通常把它称作志愿精神领域的灰色地带。我做这方面研究是从1997年开始的，联合国要编一本《志愿精神在中国》，当时负责此事的联合国官员James Caelsom质疑中国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志愿者的行列中来，是不是在“赶时髦”。2001我们在中国六个省做了一次调查，从收回的2000多份问卷中，得出的结果各种各样，大部分是“组织要求去做”，有的是为实现自己的理念，还有的是为锻炼自己增加经验，还有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助别人。“动机问题”是我们研究中最难讲清楚的问题,也是世界上研究志愿者问题的学者最头痛的问题。

一般说法上是做志愿者是有志愿精神，但具体到每一个人，就又不太一样了。我的观点是，看结果不看动机，对志愿者，只要他符合志愿者精神，不必深究其动机。

今日中国：您谈到中国许多志愿者是“组织要求去做”，这是不是与志愿者精神相违背？“有组织的志愿活动”是不是中国特色？

丁元竹：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按国际上对志愿精神的定义，它应该是自愿、不为报酬、利他的，我认为还应该加入一点：有利于社会进步。

“有组织”的志愿活动并不是中国特色。一些人提起中国志愿活动时很偏激，认为“中国没有志愿者”，因为都是“组织进行的。”其实国外也是一样，志愿服务不一定是政府组织，而是通过某种组织来组织的，比如教会等。目前中国的很多志愿活动，政府组织的色彩浓一些，但不是强制性的，是以志愿者自愿为主的。

谁在做志愿者

今日中国：志愿者最早在中国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丁元竹：中国最早的志愿者来自联合国志愿人员组织。1979年第一批联合国志愿者共15人来到中国偏远地区，从事环境、卫生、计算机和语言等领域的服务。

20世纪80年代中期，民政部号召推进社区志愿服务，天津和平区新兴街就是早期开展社区服务的典型，成立了中国第一家社区志愿者协会。90年代初，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成立。这样中国青年志愿者和社区志愿者成为中国目前最大的两支志愿队伍。

今日中国：中国有句古话“仓廪实而知礼节”，是不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有钱的人也会成为志愿者？

丁元竹：这又得回到志愿者的动机问题上来。有人曾提出一个观点：志愿者不是穷人干的事。我个人以为做志愿者不在于经济条件的好坏，当然，有很多事情是需要经济条件做基础的，比如要想去可可西里，没钱肯定去不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的经济条件到了一定程度，同时有一种要帮助别人的理念，他会去做志愿者。

但并不是说非得有钱的人才做志愿者。比如在大连，下岗职工做志愿者的特别多。问起他们的动机，他们说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做志愿者去帮助别人，即便没有收入，最起码能大家聊聊天，挺开心的。

我认为做志愿者是利他精神与利已精神的结合。马克思说过，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一旦失业后就失掉了生产关系，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社会关系，下岗职工可以通过做志愿者来维系他的社会关系。在河北承德我们也看到了这样的例子，很多下岗职工，在做志愿者的过程中又重新找到了工作，也就是说通过新的社会关系网又使自己重新融入社会。

今日中国：成为志愿者应具备什么心态？

丁元竹：我认为要做好不为报酬去奉献自己时间和精力的准备。现在社会上对做志愿者有一些模糊的认识，比如说我们到赴西部的大学生志愿者中做调研，有志愿者抱怨说工资太少，认为“因为大学生就业难，国家派我们来做志愿者”。我告诉他们，作为志愿者，前提是要贡献时间和精力，如果没有这种准备，那就不要报名，至于每月拿到的那部分被他称作“工资”的钱是国家给的是基本生活补贴，志愿者是不为报酬的，但不等于没有生活补贴。

为什么要派大学毕业的志愿者去西部，我认为一是实施国家西部大开发的人才战略，二是推进志愿精神，而不是为了扩大就业。一定意义上来讲，志愿服务与就业是冲突的，当然不能排除参加志愿服务积累的经验对就业又能起到帮助作用。

志愿者在做什么

今日中国：参加志愿活动的人在祖国大陆有几种称谓：“志愿者”、“义工”，在台湾被称作“志工”，有什么区别？

丁元竹：这是对英文词volunteer的几种中文译法。中国内地称作“志愿者”，香港译为“义工”。香港义工局的钟女士认为，“义工”强调“义务”，在南方地区也多称“义工”；台湾则译为“志工”，台湾的江明修教授写过一本《志工管理》，前不久我们在一起交流时，他说“志工”的“志”主要强调“道德”；不管哪种译法，其志愿精神的核心是一致的。

今日中国： 中国志愿者现在有多少人？主要集中在哪里？

丁元竹：中国现有有组织的志愿者近2000万人。我把中国的志愿者分为四类：青年志愿者、社区志愿者、国际组织在中国的志愿者、“草根组织”即NGO志愿者。

中国的志愿者主要集中在四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但各有特色，如北京的国际组织、NGO组织较多，各大志愿组织的总部都在北京，上海则以社区志愿者多，而广州“草根”组织活跃。

中国的志愿者的活动领域多集中在环境保护、社区服务、社会治安、慈善、国际援助、国际合作、扶贫等方面。从趋势上来看，中国今后在社会发展、公共事务、环境保护等领域需要更多的志愿者。

志愿者的人数是多还是少？

今日中国：从精神和道德层面来讲，志愿者以他们的行动给人们哪些启示？

丁元竹：刚刚闭幕的中共十六届四中全会提出了要建立“和谐社会”。我个人认为和谐社会应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有公平的社会发展目标，和推进公平的手段；二是要有完善的社会组织，很简单的道理，比如城市人群生活水平提高了，不能老是去“下馆子”，在闲暇时间，由社会组织来让人们参与到有益的活动中去，帮助他人，奉献爱心，增进人与人间的联系，志愿者组织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渠道；三是要有社会资本，社会资本包括政府问责、企业诚信、公民责任等多个方面，但其核心是人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帮助，志愿者在促进人们相互间的信任和融洽方面，能够发挥很好的作用。因此我个人认为，能不能从志愿活动入手，来推进社会资本的积累和发展，推进建设“和谐社会”目标的实现。

今日中国：您曾谈到过要保证志愿者的志愿行为不被滥用的问题？

丁元竹：这也是一个国际性的问题，比如美国关于志愿者的立法中，提出要把最低工资与志愿者区分开来。

由于很难界定，有的企业把志愿者作为廉价劳动力，不能够保证志愿者行为的纯洁性和志愿者的权力。

今日中国：您认为目前中国志愿者人数是多还是少？

丁元竹：显然是不够理想。美国的18岁以上的成年人参加志愿者的比率比较高，超过44%，香港地区也达到20%，中国内地按在